工作的意义:为何人们需要意义感和目标感?

  

人类是寻求意义的动物,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在做无意义的工作时会不快乐、感到空虚,即使这份工作能给他们带来不错的收入。虽然经济学理论(理性经济人假说)有助于我们解释复杂的人类行为,但正如美国人类学家大卫·格雷伯在《无意义的工作》中所说,经济学的假设在关于工作的讨论中已经不再完全成立。格雷伯提到一个叫艾瑞克的年轻人,他工作很少,薪水很高,但他觉得这份工作毫无意义,迷茫和缺乏目的感深深折磨着他。如果人们总是倾向于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收益,那么找到一份工作少、钱多的工作该是多么幸福,但事实并非如此,因为如果工作毫无意义,就会让人难以忍受,而人们总是需要意义感和目的感。那么,生命的意义是什么?每个人的答案可能都包括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。

《无意义的工作》,大卫·格雷伯著,陆宇军译,中信出版集团,2022 年 7 月

工作为何理想,又如何能让我们热爱工作?古罗马的知识阶层认为,一切有偿工作本质上都是屈辱的,闲暇才是幸福生活的唯一基础。阿兰·德波顿主编的《生活学院》丛书之一《理想工作》一书中提到,在人类漫长的历史长河中,人类工作的目的无非是物质生存,但中世纪末期以来,以威尼斯画家提香()为代表的一批人提出了新的工作理念:工作应该、也能够成为你真正热爱的事情,同时,它还能给你带来体面的收入。从此,人们开始在工作中追求物质与精神的统一。这也符合大卫·格雷伯所说的工作需要有意义。

《理想的工作》,[英国]生活学堂/王少祥主编/译,北京联合出版公司/未读·生活之家,2018年11月版

真的存在这样一份理想的工作吗,一份既能满足我们物质需求,又能丰富我们精神的工作吗?追求物质与精神统一的目标如此宏大,人们在谈论理想时,往往会将其浪漫化。“我们坚信,当合适的人或合适的想法到来时,我们只是会产生一种特殊的情感冲动”,“我们把这种决定性的信任托付给直觉”。但真正有益的做法,并不是默默等待从天而降的“使命”,寻找一份理想的工作也需要训练和学习。

首先,我们要有勇气承认自己的无知——不知道该做什么工作是完全正常的。然后,我们要尽力克服一系列心理障碍:取悦他人的压力、完美主义陷阱、冒名顶替综合症、自我贬低……然后,我们才能更好地探索和发现自己的兴趣。

《理想的工作》也提到了很多具体的做法:找出自己的乐趣并进行排序(包括赚钱的乐趣、美的乐趣、创造的乐趣、理解的乐趣、自我表达的乐趣、技术的乐趣、帮助他人的乐趣、领导的乐趣、教学的乐趣、独立的乐趣、秩序的乐趣、自然的乐趣),了解自己在工作中最看重什么;分析自己喜欢做什么,思考这些事情是否局限于特定的行业,这样才能走出对某一类工作的“痴迷”;不要只评判我们是否喜欢某个行业的产品/服务“输出”,还要从“输入”的角度思考具体的工作内容是否符合我们的兴趣;想象一下,如果你有机会采访正在从事某项工作的员工,并能得到真正的答案,你可能的问题清单会包括哪些?

当然,实践并不是万能的,在寻找理想工作的路上,我们最终可能会失望而归。或许正是这种无法逃避的命运,让现代社会充满了疲惫与焦虑。理想难以达成,现实工作也正走向格雷伯所说的“扯淡”与毫无意义的趋势。现代人该如何应对?

当前所谓“平躺”文化的风行,正是这种风潮的产物。在日益焦虑的现代社会,“平躺”带来了另一种可能,让人们放慢脚步、静下心来,抵御快速发展、竞争激烈的外部世界对身心造成的伤害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,“平躺”与乔纳森·克拉里所探讨的“睡眠”也有相通之处。在《24/7:晚期资本主义与睡眠的终结》一书中,克拉里提到了现代社会对人类睡眠的侵蚀。比如,美国的科研正试图发明不眠技术,让士兵至少可以连续战斗七天;还有象征现代文明的电灯,让人可以整夜保持明亮,仿佛没有白天和黑夜的界限。如今的各种电子产品就像是现代生活的隐喻,它们可以永远“睡觉”,消除了开与关的二元对立,“以至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完全关闭,也就没有真正的休息。” 但人总是需要睡眠的,所以睡眠是抵抗资本主义对人的异化的最后一道屏障。克拉里说:“想象一个没有资本主义的未来,从梦想开始。”

《24/7:晚期资本主义与睡眠的终结》,乔纳森·克拉里著,沈河西译,南京大学出版社,三汇书店,2021年5月版

至于“平躺”,则是躺着或平躺的意思,与睡眠有着直接的关联。正如睡眠可以抵抗资本主义的异化一样,“平躺”也是竞争愈发激烈、内循环愈发严重的社会现实中的一种抵抗力量。“平躺”并不等同于不努力,而是现代人应对过度竞争的一种方式。克拉里的梦想就是我们现在的“平躺”,也可以说,想象一个更加健康、更具竞争力的社会,就从“平躺”开始。

《梦想职业》也给了我们同样的安慰:关于就业的希望和梦想在历史上被夸大了,所以我们不必把希望定得太高,也不必给自己太大的压力。在追寻梦想职业的过程中,我们总会遇到挫折,所以我们也需要自我同情。也许我们只是运气不好,也许人们总是做出疯狂的决定,也许失败的概率高于成功,也许我们只是精疲力竭。自我同情不是宣称自己无罪,而是理性地认识到失败的原因有很多。

理想的工作很难找,但任何工作都难免会有不好的部分。格雷伯还区分了垃圾工作和烂工作:前者往往能带来不错的收入,但毫无意义;后者往往是必要的,对社会有益的,但工作中存在不好的部分。因此,我们也需要重新认识什么是理想的工作。或许,理想的工作并不是完全没有不好的部分,而是我们对它真的感兴趣,做这份工作让我们觉得有意义。这样一份“足够好”的工作,可能“有时无聊,有时乏味;有时让我们感到沮丧,有时让我们感到焦虑;有时你不得不忍受你并不特别尊重的人的批评;它不会完美地发挥你的长处;你永远无法致富……但你会知道,你是在光荣而有尊严地工作。”

同时,我们需要意识到,没有单一的理想职业。现代社会的精细分工要求我们成为某一领域的专家,但其实每个人都有多种潜能,适合不同类型的工作。但我们也需要意识到,我们需要学会与工作长期相处,因为就像你可能突然对某人迷恋一样,你也可能会突然对一份工作迷恋,而且这种迷恋可能只是短暂而随意的。

回到问题:我们该如何对待自己?在倦怠和焦虑的侵袭中,我们首先需要保证自己的身心健康,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什么都不做。相反,当我们退出过度竞争时,我们可以探索自己真正的兴趣,去追求那份理想的工作。理想不是浪漫化的想象,只有脚踏实地的探索,才能让我们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。即使我们毫无头绪,《理想工作》也及时地给了我们安慰:“没有人能把潜力全部发挥出来。”

作为《生活学院》丛书的主编,阿兰·德波顿的《哲学的慰藉》也能抚慰我们的心灵。在追求理想职业的过程中,甚至在整个人生历程中,我们可能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:遭遇困难和挫折、灰心丧气、因自身的不足而自卑、感到格格不入……德波顿认为,哲学最大的功能,就是用智慧抚慰人生的痛苦。

《哲学的慰藉》,阿兰·德波顿著,资中云译,上海译文出版社,2020 年 8 月

如果你觉得自己格格不入,看看苏格拉底。他被雅典人民判处死刑,但仍坚持不放弃自己所信仰的真理。与众不同,不代表错误或真实。除了完全服从或从不服从舆论的极端,苏格拉底提供了另一种方式:服从理性。如果你遭遇挫折,听听塞涅卡说的话:“为什么要为部分生活而哭泣?所有的生活都是催人泪下的。”这位斯多葛派哲学家并不要求我们接受一切,而是说,对于无法改变的现实,我们至少有选择平静的自由。如果你总觉得没有“金钱前景”,看看伊壁鸠鲁。这位把幸福作为人生目标的哲学家,并不追求奢华的享受。他的幸福清单包括三件事:友谊、自由和思想。“幸福可能很难得到。但障碍不是金钱。”财富对幸福的影响总是有限的。

那么,理想的工作真的存在吗?这取决于我们如何定义“理想”,以及我们是否付诸实际行动。它确实难以达成,但这是我们每个人都会面临的命运,没必要陷入焦虑。在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,我们不妨借这些安慰,寻找属于自己的答案。

 

文章来源: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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